【求索】1980年我领到“个体户”营业执照

　　1979年，18岁的我为了生计，偷偷摸摸地在自家门口摆小摊卖纽扣，最担心的就是被人抓。1980年，我从温州市工商局领到“个体工商业营业执照”(工商证字第10101号)，光明正大做生意的想法终于如愿以偿。令我意外的是，我领到的是中国第一份个体工商业营业执照，我成了大家口中的“中国第一个个体工商户”。近40年时间过去了，这张执照不仅是我人生中最珍贵的一份记忆，也成为见证温州乃至中国改革开放历程的特殊标签。

　　提心吊胆“摆摊子”

　　我出生在一个九口之家，上有父母，比我年长的还有五个哥哥、一个姐姐，家里并不富裕。我的父母都在集体企业工作，靠着微薄的工资将我们拉扯成人。在我14岁的时候，母亲患病住进了医院，家里的顶梁柱少了一半。那时我初一刚上了半个学期，因为家里经济实在困难，就辍学了。

　　温州三面环山一面靠海，交通闭塞，资源匮乏，但也正是这样的地理原因，造就了我们温州人敢闯敢拼的性格特点。1978年的温州，已有不少人先行解放思想，做起了小生意。为了减轻父母负担，当时18岁的我在家门口摆起了一个小摊子，摊子也就一张小凳子那么大。

　　那时温州有个习俗，女儿出嫁时都要请裁缝缝制嫁衣，布料有计划票供应，但满大街找不到扣子。我看到这个商机，于是决定要做小纽扣的生意。当时，我从温州到上海城隍庙进货，进的纽扣总能很快销售一空，这成了我积攒的人生“第一桶金”。

　　但在那个年代，这样的行为有一项罪名，叫作“投机倒把”，国家设立了一个叫“打击投机倒把办公室”的机构，专门打击当时的小商小贩，以至于没人敢大张旗鼓地做买卖。所以，我的全部工具就是一张小凳子，“打办”来了就收，赶紧把东西装回家里，或者跑到巷子里。“打办”走了再摆出来，若是不巧被逮个正着，那便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所有商品都要被没收。

　　在那样的环境里，做小生意被人所不齿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自打我做起了生意，经常在背后被人指指点点。同学朋友看到我在摆摊，走路都走对面过，见面觉得很尴尬。现在，我已经能坦然面对那一段往事，但放在当时，心中有说不出的滋味。幸运的是，这样的状态并没有持续太久。

　　领到中国第一份个体工商户执照

　　改革开放之初，温州就业问题十分突出，回城知青需要工作、转业军人需要工作、本地青年也需要工作，精明、务实的温州人不等不靠，而是悄悄寻找出路。有一个统计数据说，1980年的时候，温州市有2000多无证商贩。

　　1980年7月，原温州市革命委员会签发了《关于对个体工商户举行全面登记、整顿、发证工作的报告》。不久，工商局的工作人员就带来一个好消息：可以申请营业执照，干小买卖合法啦！一开始，我也十分疑虑和踌躇：去申请执照就留下了“证据”，万一以后“割资本主义尾巴”怎么办？那这根“尾巴”可真是甩也甩不掉了。我爸爸说：“不要偷偷摸摸的，既然国家有这样的政策，你就去领吧。”

　　于是，我选择紧跟国家号召。填好一张表格，准备了两张照片，从工商局领到了一份用毛笔字书写的营业执照：东工商证字第10101号。当时，我并不知道这张薄薄的纸创下了一个“全国第一”，只知道从那时候起，我便成了一名堂堂正正的个体工商户，再也不需要抱着凳子躲“打办”了。之后，我就光明正大地跑去上海城隍庙进货，后来又开始卖背包，以及很多其他小商品，最后干脆就把家里一楼的窗台改建成了展示货物的柜台。

　　再后来，代销服装珠片、卖背包、卖皮鞋……我尝试过很多次创业，也曾经失败，以亏本、欠债告终。1990年的时候，我已经有了近10万元的存款，当时珠片生意开始从盛转衰，我于是决定改行做当时温州最流行的皮鞋生意，结果因为不大懂这个行业，不仅10万元存款投入后血本无归，还倒欠了10万元外债。

　　就在这个时候，1992年，邓小平同志发表南方谈话，及时深刻地回答了我国改革开放中“什么是社会主义，怎样建设社会主义”的重大问题，改革开放迈入新阶段。那时候有一句话，叫“温州遍地是金”，对我来说，也是充满机遇。1994年，温州的大型服装市场正在兴起，全国各地的经销商都来温州批发服装回去卖，我看准这个时机，在温州妙果寺市场租了一间十多平方米的店面，做起了纽扣批发这一老本行。

　　依靠早年的经验，我很快就在两年时间内还完了外债，还存下一笔钱，将这份别人看不上眼的小生意做大做强。

　　赶上改革开放的好时代

　　做生意有成功，也会有失败。作为新中国“第一个个体工商户”，我的从商经历并没有那么多传奇色彩，我只是正好赶上了改革开放的好时代。

　　其实，直到2004年，我才知道当时领到的那张营业执照有那么特殊的历史意义，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发出的第一张个体工商业营业执照。同时，第一批1800多位合法的个体经营户也在我们温州诞生了。从解放北路到五马街，再到百里坊，当时小商铺如雨后春笋般一下子繁茂起来，小买卖得到了政府的承认，大家也开始慢慢放开了自己的手脚。

　　改革开放以来的这么多年，包括我们温州在内，中国的民营经济发展越来越快、越来越好，从个体户开始，发展到股份公司、企业、集团。特别是这几年，我们民营企业发展得越来越好，这些都是靠我们党的好政策。

　　在这股时代的大浪潮中，我个人的经历就像一颗小水滴，虽小，却也折射出温州民营经济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从弱到强的发展——在生意越做越大后，我在市区人民西路租下200多平方米的仓库和门店，成立了“温州市华妹服装辅料有限责任公司”，我出任总经理，公司下设设计、销售、仓库等多个部门，并购买机器，设计生产纽扣，还兼营挂件、肩章、臂章和服装装饰品，年营业额超百万元以上。

　　2016年12月，李克强总理在北京人民大会堂会见全国个体工商户先进代表，我也身在其中。当时真的是做梦都没有想到，总理会在我面前停留，关心我现在的经营情况。总理很亲切，最令我感动的是总理在后面的讲话中，也特别提到了纽扣这个小商品。

　　从个体户到私营企业主，我和几十万温州人一样，从纽扣、别针、打火机等这些别人看不上的小商品开始，做起了大文章。如今，我的营业执照已被珍藏在浙商博物馆内，而我，如同许许多多温州人一样，还在这条党和国家鼓励支持的道路上努力往前走。章华妹 口述 黄宇慧 戴武杰 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