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十大感动温州人物】叶楠:西海固,说不尽的支教故事
宁夏南部西海固,一个被联合国粮食开发署确定为全球“最不适宜人类生存的地区”之一、年降水量仅有300毫米的地方。
一位温州泰顺籍学子,却真实地踏上了这片土地。2005年,叶楠从厦门大学管理学院毕业后,奔赴西海固的海原县,进行了为期一年的支教。
支教期间,叶楠每天坚持写支教日记,并写成了20万字纪实作品——《把梦留住——叶楠西部支教纪实》。该书部分章节在新浪网、天涯社区等网络媒体连载,引起读者的强烈反响,短期内点击量突破10万。
3月14日,《把梦留住》首发式在厦大校园举行,售书款悉数捐赠给厦大在海原县对口支援的学校。
抵达:除了黄土还是黄土
见到叶楠,是在厦大校园。叶楠个子不算高,戴着眼镜,看上去很斯文,却又不是那种文弱书生。身材略显瘦削,皮肤有点黝黑,似乎还可找到西部支教生活在他身上留下的印记。
这个印记,与他第一次真实地站在西部的土地上,面对荒漠的黄土高原得到的“震撼”有关。
“黄土!除了黄色的土地还是黄色的土地,地表被风化过的厚重痕迹是西海固的年轮,黄土岗面被侵蚀剥离出的层叠曲折是这里干燥的皮肤,大地的深厚,大地的广阔,大地的坚实,在这里一览无余,你能从黄土地的表层倾听到来自地心的脉搏。”——这是《把梦留住》里的一段文字。
这段文字,是他站在黄土地上的真切感受。生在一个教师家庭的叶楠,在父母的熏陶下,他心中一直就揣着成为一名教师的梦。2005年8月厦大毕业后,他为了圆梦,为了改善西部教育状况献上一份力,欣然报名参加了西部支教队。
2005年8月13日,叶楠和他的队友从厦门出发,坐火车先到郑州,在郑州集训后,坐火车到西安,再转火车到固原。到固原,已经是8月22日了。在固原招待所住了一个晚上,厦大研究生支教队和同往海原支教的中国科技大学支教队队员们一起,登上从固原到海原的汽车。到达海原后,叶楠和研究生支教队另一个男生被分到了西安乡的西安中学,叶楠教生物和体育。
第一周,流鼻血、喉咙发炎、天天拉肚子……这些仅仅是黄土高原考验叶楠的开始。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眼前的一切却让他十分震惊,就连最起码的饮用水和生活用水,都是定期用水车拉过来存在地窖里的,“那水都带着盐碱味,”叶楠说,“用电也一样,需要‘节约’最大化,为了省电,只要天还没黑,学生们复习功课,都要搬着桌椅去教室外面。”
“远离校园,远离大海,以前的一切激昂的情绪顿时黯淡下来。我知道这里的生活才刚刚开始。”叶楠说。
班会:孩子的理想出乎意料
一天,上体育课的时候,海原难得下起了雨,体育课移师室内,改为临时主题班会课——谈理想。
“我叫贾魁,今年13岁,家住西安乡老城,我的兴趣爱好是读书、写作文、跑步。”顿了一顿,第一个登台的学生贾魁有点紧张,当他看了看叶楠,得到了鼓励的眼神时,他又继续说:“我的理想是做一名农村老师,最好是一名农村语文老师,因为我觉得叶老师说得对,我们这里的人普通话太不标准了。这样会妨害我们和外界的交流,也不利于我们家乡的发展,而且作为一名中国人,我们只有学好普通话,才能更好地建设祖国。”
这节“体育课”,孩子们的演讲大大出乎叶楠的意料。几乎没有人说要做企业家赚钱,也没有人说要做政治家,学生们的目标几乎都集中在了老师、警察、医生或司机上,最“出格”的也仅仅是要做记者和科学家。
叶楠说,眼前的这群孩子,让他的心颤抖了,其中有两个女生还说理想是成为一名环卫工人或学校勤杂工。“这些在许多人眼里再平凡不过,甚至被某些人斥为‘没出息’的职业,在这些孩子清澈的眸子里,却真正闪耀着向往的光芒。”
“这些孩子都很能吃苦,当你走入他们的家庭,就会发现他们面临的不仅是生活压力,更准确地说是生存压力。这些压力我们成人都难以承受,他们却习以为常,让我肃然起敬。他们不仅要考虑学习,还有生存,他们要挑起的是半个家甚至是一个家庭的责任。
“下课铃声响起时,还有几个孩子没有讲完,我拖了课让他们从容说完。走出教室时候,雨后的海原大地,空气显得一尘不染,格外清新了,我哼着歌儿,是大学常常唱的‘野百合也有春天’。”
家访:跑40分钟上学的女生
跑着上学!叶楠的心强烈地颤抖了。看着这个身高不足1米45的瘦小孩子,想到她在天寒地冻中,天蒙蒙亮就在崎岖的山间小道跳跃的身躯,一定有一个梦想在前面召唤着她坚定前行。
像当地特产的香水梨,是他们主要经济收入,三毛钱一斤,可他们都舍不得吃。还有每次家访都很难忘,很多人是家徒四壁,是孤儿或单亲家庭,有几个孩子跟着70多岁的爷爷生活。”
家访,不仅让叶楠真切地体会到西部的贫瘠,还让他的脑海里永远铭刻了一个“跑着上学的孩子”的影像。
第一次家访,叶楠和几个队友从乡中学跋涉了近两个小时到了一个中学生的家里,疲惫不堪的他忍不住问学生:“你不是说从学校到家里只要40分钟吗?对老师撒谎可不好啊!”
了大雪。”经历了在酷寒中颤抖几个小时之后,回到学校的叶楠卧倒在床了。身体难受到极至时候,便异常想见到明日熹微的晨光。
过冬:真正冰窟是学生宿舍
在西海固的冬天里,温度像高空下坠的自由落体,几天之内便从零上骤降到零下二三十度。孩子们的衣服并不厚。
乡下的学校用不起暖气,每个教室里只有只形同虚设的小铁炉,凛冽的风从四面八方灌入教室。每一个冬天对于他们来说几乎就是一次劫难,孩子们不停地颤抖着用无辜的眼神看着严寒笼罩的世界,希望能早点等到春天来临的一天。
叶楠从厦门大学募捐过来的几百件衣服。看到拿到衣服的学生眼中的满足,看着没有拿到衣服学生眼中的无助,他写下了这样的文字:“我的心如坠冰窟;而真正的冰窟,应该就是孩子们的宿舍了,几十个人挤在一个通铺,一床薄被,一袭化肥编织袋的垫子,就是承载他们梦想的开始。”
在没有网络没有电视甚至没有报刊的世界里面,陪伴西海固孩子们的多是生锈的农具和只懂低头啃草根的牛羊。在一堂课上,叶楠要花了十分钟向一头雾水的学生们解释E-mail不是谁家的姐妹;自习辅导课里,不少面临中考的初三学生仍然不能理解初一课本里的知识;在他们的宿舍里,有几个学生很认真地问叶楠读书除了加重家庭负担外到底有什么用?在叶楠的寝室里,一大群围着他从厦门带来的明信片虔诚而由衷地赞叹,明亮地眸子里却有着无限的忧郁和渴待。
叶楠说,在和家长谈话过程中,一位苍老的父亲低声告诉他,他们家的娃儿只要能写自己名字、会记账就算读成书了。
一切都需要改变。
离开:操场站满送别的学生
“我使劲把心口沸腾的情绪压抑下去,我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喉结剧烈地滑动着,忍,忍住,一定要忍住!我体内感情和理智疯狂的交锋让躯干几乎不能承受。脑海中晃动着过去一年和孩子们无数画面,我用手紧紧按在讲台桌子上,好不容易才在凝滞的空气中找到一丝突破口,缓缓说话:‘同学们,今天我们复习最后一章的最后一个单元’。”
这是叶楠上完最后一堂课后,记录下来的文字。
2006年6月11日,叶楠至今仍清楚地记得离开支教的西安中学的时间。
叶楠走的消息没有告诉同学,但是他离开的前一天晚上,还是有人听到了风声,学生们自发来到宿舍为他送别。
“也许是还没到真正要走的时刻,场面还是比较温馨的。大家没有说到离别,我们还跟以往一样天南海北地聊天。”叶楠回忆那晚的情景说,那天是周四,因为周五上午上完最后一节课,他的支教生涯就要结束了。
第二天走上讲台时,叶楠说,他只能深深地呼吸,拼命克制酸酸的鼻子。可孩子似乎都有了预感,一个个瞪大眼睛看着他。
当不经意间两个“最后”说出来时,孩子们随之而来的小骚动像激起的涟漪在教室里扩散开来。波澜辐射后,是让人心碎的安静。孩子们一个个挺直腰板梗着脖子,看着他讲课。
这可能是叶楠这学期最有失水准的一课,但连平时最调皮的孩子也都和大家一起,聚精会神地听讲。
他的心“咯噔”一下,竟然念错了行。“这样的情况在平时,应该是哄堂大笑的场景,可大家还是捧着书,看着我听我硬着头皮讲课。”说完这些,叶楠沉默了。
上完最后一节课,他去宿舍拿行李,送支教志愿者去县城的车停在操场上。叶楠到操场上时发现大家都聚在操场上。“虽然前天晚上他们来我宿舍还有说有笑,我也没感到离别的滋味,但真正要走的那一刻,体会才很深。操场上站满了学生很安静,没有人上来说话,安静的让人心碎、内疚,我感到撕心裂肺的难受。”
“回到学校,我的心一直很内疚和惭愧,蛮担心那些孩子们。记得离开的前一晚,一个学生敲开我的门,对我说:‘老师,你走了以后,千万不要忘了我们。’那孩子的眼神,我至今仍记得,那眼神也让我一直坚持要用文字让更多的人知道西部那群需要帮助的孩子。”
支教生活虽然结束了,但叶楠说,他的心从未离开过那片地方,西海固已融入了他的血液。